假设我们有一把罐头刀
中央银行的难题,到现在没有满意答案的,就是收缩多少货币、按什么节奏收缩、要等待多久,才能使得物价水平恰好回落到一单位人民币购买相同数量的一篮子商品的程度。
假设我们有一把罐头刀
薛兆丰
2008年12月30日
最近参加 Robert Cooter 和 Hans-Bernd Schafer 的书稿讨论会。我谈了自己的体会,那就是每当我读到“发展经济学”或“过渡经济学”的作品时,脑子里就忍不住反复提出一个很难答的问题,即这部分究竟是描述(description)还是处方(prescrition)?
我是从阿尔钦(Armen A. Alchian)那里清楚地学到这两者的天壤之别的。阿尔钦写道(见相关阅读1):
让我打个小比方(!——感叹号是阿尔钦加的)来说明。球队教练知道,要赢得球赛,就必须比对手多得分。那么,是不是知道了这一点,就意味着他知道他的球队该做什么来赢球了呢?他就知道如何心想事成了吗?确定心想要的目标,与知道如何达到那个目标,并不是一回事。我在先前那篇文章里试图说明的,就是“所欲的目标”与“达到这些目标的手段”两者之间的混淆。
Let me explain this by a little analogy (!) A football coach knows that the condition of winning is making more points than his opponent. Does knowing this imply that the coach can know what his team must do in order to win? Does the coach know how this can be done? Defining a desired condition is not the same thing as knowing how to achieve that condition. The confusion between desired conditions and the methods of achieving those conditions is a confusion which I attempted to expose in my original article.
阿尔钦所说的“先前那篇文章”,就是他1950年关于进化的文章,那是有史以来被经济学家引用最多的文章之一(见相关阅读2)。是的,他说的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思想。
很多年前在《深圳风采周刊》看过的一则报道,是关于蛇口首个公开招聘的地方干部的。在公开招聘会上,这个干部被问道如何才能把蛇口建设好时,他一板一眼地回答:关键是要搞活经济,重视教育和医疗,改善经营环境,提高居民生活水平,这样就能把蛇口建设好。可能因为答得精彩,他接着就被委以重任了。
早前格林斯潘退休,我想过去竞争上岗。如果考官是个货币主义者,我就说:“要搞好联储的工作,关键就是抓住通货膨胀不松手。”如果是个凯恩斯主义者,我就说:“关键就是两手抓,既要抓住通货膨胀不放手,又要确保就业率不下降。”可惜我不可能被聘用,因为我只知道“描述”,却没有“处方”。
同样的道理适用在最近我批评的一篮子物品方案上。“只要政府言而有信,紧紧守住一篮子物品的价格指数,就能守住物价水平了”这个说法,“如果实施一篮子物品法,各国及国际货币体系早就不会如此混乱不堪和一塌糊涂”这个说法,表明说话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困难究竟在哪里——困难就在于货币现象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身上绑个温度计,体温当然就是“秒秒皆知”了,但体温就能因此保持恒定了吗?
中央银行的难题,到现在没有满意答案的,就是收缩多少货币、按什么节奏收缩、要等待多久,才能使得物价水平恰好回落到一单位人民币购买相同数量的一篮子商品的程度。这恰恰就是难题。不能先假定这不是问题,然后说一通别的,就声称解决了问题。
有一个笑话,是物理学家、化学家和经济学家到了月球上,找吃的,找到一个罐头,可没有罐头刀,化学家于是说知道如何制造炸药来炸开它,物理学家说知道如何计算它的弹道,而经济学家则这样开始了他的侃侃而谈:“假设我们有一把罐头刀……”
相关阅读:
- Alchian, Armen A. “Biological Analogies in the Theory of the Firm: Comment.”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53, 43(4, Part 1), pp. 600-03.
- Alchian, Armen A. “Uncertainty, Evolution, and Economic Theory.” Th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950, 58(3), pp. 211-21.
- 张五常在2007年的“《还敛集》的回顾”中写道:“我对人民币的分析起于八十年代中期,跟着断断续续,个人的思维从传统的币量理论与汇率浮动开始,没有成见,不断地修改,到今天不少朋友说是在货币理论上划上句号了。……说由我划上句号有点夸张,但我不会站起来反对。中国的观察使我想到只要不推行货币政策,集中以货币稳定物价,任何国家都可以用一个可以在市场直接成交的固定指数为货币之锚,政府的成本微不足道。货币的思维被搞得一团糟,因为专家们忘记了货币的基本用途。众人皆醉我独醒也。”
- 一篮子物品无助解决央行难题
- “不升值”与“一篮子”是自相矛盾
- 货币不像水而像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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