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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弘:剑走偏锋的遗憾

Posted on 星期三, 9 5 月, 2007 at 12:44 下午

在与一位薛兆丰观点拥护者的争论中,我曾提出过一个假设:如果薛先生不是一个收入优厚的学者,而是一个外出打工每月挣四五百元工资的民工,或他的文章中所作比喻的奴隶主手下的奴隶,那么,他会持有怎样的经济学观点?

剑走偏锋的遗憾

张弘
(摘自2003年1月3日《文汇报》)

大多数人知道薛兆丰是缘于1999年他与方兴东在中央电视台的对话,以及后来他与汪丁丁等经济学家的争论。同时,薛兆丰是第一位自己拥有个人网页的经济学者,他的个人主页“制度主义时代”人气颇旺。最近,他的经济学散论《经济学的争议》也出版了。
 
薛兆丰的言说方式和文笔之洗练,是一般经济学家所不具备的。尼采说过一句话,我的虚荣心就是用一句话说出别人要用一本书说出的道理。薛兆丰就是这种观念的追随者。他的经济学散论,往往抛弃了术语和令人迷惑的专用词汇、公式等,试图用最平实的语言讲述复杂的问题。在这一点上,他做得很成功。我差一点就要被他说服了。
 
然而,仔细阅读了《经济学的争议》之后,我发现,在薛兆丰的经济观里,除了精辟与洞见之外,也不乏谬误甚至是昏聩。这些,是需要读者辨析的——尽管,他在开篇时显示出“给不同意我的朋友”的大度。但是,我更不会忘记一位哲人的话:“在真理面前,不可以有一点让步,哪怕一点点也不可以。”因此,我不得不表示出一些与薛先生不同的见解。
 
比如,在《火车票价还不够高》一文中,薛兆丰曾提出“铁路部门本来应该参照往年的黑市价格,把票价提得更高”这样的“惊人语”。自然,他有他的分析,其理由是黑市猖獗,并进而推断,黄牛党及其合作者瓜分了本来属于铁路部门的收入。此外,薛还将春运问题简化为“如何分配有限的火车票”,并提出“在众多的竞争标准中,只有一种最有效,最不浪费,那就是价高者得”。在这里,薛忽视了众多因素。首先,铁路属天然垄断性行业,是无法引入竞争机制的,作为一种让乘客首选(有时候是别无选择)的交通工具,它的价格直接关系到乘客“是否可以回家”。其次,春运问题绝不能简化为“如何分配有限的火车票”,更不能以“价高者得”来“快刀斩乱麻”。在有关春运的所有环节中,火车票票价只不过是一张各种病因的晴雨表,社会问题各种不同症状集中体现的冰山一角,它决非仅仅是一个分配方法的问题,这也就同时意味着,它决不能将所有的复杂社会因素抛开,简单地用“如何分配有限的火车票”、“价高者得”来解决。
 
在《经济学帝国主义》一文中,薛兆丰引用并赞许的一些观点也不无错误或以偏概全之处,犯了以“印象”代替事实,以先验代替经验的毛病。比如,“奴隶总是受到残酷的虐待吗?福戈尔摇头说不,因为虐待奴隶,只会使监察费用大增,明智的奴隶主,往往施行‘仁政’,以激励奴隶创造价值。想来简单,哪怕一头牛,只要是你的,你又怎会虐待它?”
薛先生是对于人的“明智”期望太高了,他与那些一心企盼君主实施“仁政”的儒生似乎别无二致。通常,“明智的奴隶主”只是极少数,只要看一看中国几千年来的惨痛历史便知,实施“仁政”的有几人?
 
通览薛的全部篇什,大部分(如批判凯恩斯主义的“破窗理论”以及《遇袭是祸不是福》)是我所赞赏的,但是,对于薛将经济学观点和价值无限扩大和泛滥到各个领域,我表示坚决的反对。张五常和薛兆丰定义“经济学是解释人类行为的科学”是夸大的。张五常为经济学总结了两个基本原理:一、人总是自私的,即总是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二、资源总是稀缺的,即价格越低,需求就越大。这两个被薛奉为圭臬的原理,其错漏与以偏概全之处显而易见。诚然,自私是人性中一种品性且无可厚非,但是,人性中依然有其他被誉为美德的品性,如舍己救人、天下为公等。人类诞生以来繁衍至今,仍然有许多被公认的其他品质和价值。况且,即便人有自私的一面,也不能忽视人的其他品性用自私对人进行全面的概括。他也不一定总是追求利益最大化——在某些情况下,人也有很大可能放弃部分利益而兼顾一些其他价值。至于“价格越低,需求就越大”,这只是大多数情况下正确,当某一种物品由于这种因素造成了极度的饱和且为患的时候,即使它的价格继续降低,它的需求也不会继续加大。
 
在我看来,经济学与其他的学科没什么两样,只能在自身或邻近的领域内发现、研究问题并提出解决之道,任何试图以某单一学科的角度来概括所有“人类行为”的想法都是可笑的。薛先生的经济学观点中,连自由主义天然的内部紧张也没有了,并摒弃了学界的一些基本认同而一味剑走偏锋,这不能不使人遗憾。
 
在与一位薛兆丰观点拥护者的争论中,我曾提出过一个假设:如果薛先生不是一个收入优厚的学者,而是一个外出打工每月挣四五百元工资的民工,或他的文章中所作比喻的奴隶主手下的奴隶,那么,他会持有怎样的经济学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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