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大菜票与联系汇率
自由主义者们一贯主张让货币的汇率自由浮动。但是作为经济学家的自由主义者们,很多都支持香港实行的联系汇率制度,因为这实质上不是一个汇率制度,而是一个货币发行制度。他们的共识是:大国如美国的发钞机制比当时的港英当局更能抵御滥发钞票的诱惑。
深大菜票与联系汇率
薛兆丰
1997年10月28日
我在深圳大学读书的头几年,菜票是校园内广泛流通的“校币”。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到指定的窗口以“1∶1”的汇率,用任何数量的人民币兑换菜票。不需要出示任何证件,没有任何数量限制。
货币之所以有用,是因为每个人都相信别人都会认为它有用!由于菜票可信,所以在校内就餐、购物、理发、交学费、交图书馆的罚款和打长途电话,菜票和人民币同样通行。又由于在餐厅吃饭只能用菜票,加上菜票比人民币更小巧,菜票就比人民币更受欢迎,成了名副其实的“校币”。
不过,即便如此,学校当局也并没有实际的“发钞”权。因为学校每发放1元菜票,就必定收回和保存1元人民币。只要校方坚守这个原则,那么实际发行“校币”的,就不是发行菜票的校方,而是发行人民币的中国人民银行。学校内部通行的,实际是人民币,而不是菜票。假如人民币出现通货膨胀,那么校园内的菜票也会紧跟着出现通货膨胀。但这菜票的通货膨胀,不是校方造成的,而是从中国人民银行那里“引进”的。同样,假如人民币的利率高涨,菜票的流通量也会相应下降,因为即使没有“菜票银行”,人们也会把多余的菜票兑成人民币存入银行。
假如校方把换来的人民币烧掉,那么持有菜票的人,就无法从校方那里换回人民币,于是菜票的价值也跟与之挂钩的那部分人民币一样化为乌有。烧掉1元人民币的储备,就令1元菜票失去价值。假如有人突然不相信菜票了,只要校方妥善保存了人民币,就完全可以满足任何兑换的要求。就算人们对菜票失去了最后一分信心,把最后一张菜票都兑换为人民币,也一点都不打紧:校内将流通人民币。每一个持有菜票的人都从校方那里换回了人民币,只要略微修改用“菜票”为结算方式的合约,校内的任何人、任何交易都不会受到影响。校方要做的惟一一件事情,就是将“1元菜票兑换1元人民币”的联系汇率制度贯彻如一。兑换的大门愈是敞开,人们对菜票就愈是信任。
有人会说,为了维持这个联系汇率制度,学校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整个学校的人民币储备都要预备豁出去了。”这个说法似是而非。需知道,那笔人民币储备本来就是校方用自己印制的菜票兑换回来的,所以这笔人民币储备也只应该用于满足逆兑换的需要。一旦改动这个规则,让菜票与人民币间的汇率自由浮动,而将校方所储备的人民币挪作他用,其效果就等于把这笔人民币储备烧掉了,或者是校长把它贪污了一样。菜票失去人民币的支持,其价值必定大跌,持菜票的人相当于被洗劫了。
这个“1元菜票兑换1元人民币”机制的最大好处是它剥夺了大学当局滥发菜票的权利。哪个机构有权利发行货币,哪个机构就具有悄然无声地将他人财富转为己有的权利。大学与人民银行,两害取其轻,我们宁愿将这个既危险又诱人的权力交给后者。
这个故事可以看做香港联系汇率的近似解说。香港的联系汇率制度,就是指3家发钞银行每发行7.8港元,就必须向香港的金融管理局递交1美元;反过来,银行如果向金融管理局上缴7.8港元,金融管理局就退还1美元。
自由主义者们一贯主张让货币的汇率自由浮动。但是作为经济学家的自由主义者们,很多都支持香港实行的联系汇率制度,因为这实质上不是一个汇率制度,而是一个货币发行制度。他们的共识是:大国如美国的发钞机制比当时的港英当局更能抵御滥发钞票的诱惑。
我们知道,一个独立自主的经济区,在(1)资金自由流动,(2)汇率稳定,以及(3)政府发钞权这三者之中,至多只能享受两者,而不可能三者兼得!
例如,英国、美国、澳大利亚等国家,既享受了(1)资金的自由流动,又享受了(3)政府发钞权,所以它们就无法享受(2)汇率稳定,即它们国家的货币汇率是波动的,不稳定的。马来西亚和中国两个国家的政府都对汇率作行政控制,因此都享受了(2)汇率的稳定,它们也行使(3)政府发钞权,所以这两个国家的资金就不可能自由进出国境。对阿根廷、立陶宛和香港来说,它们享有(1)境内外资金的自由流动和(2)稳定的汇率,所以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政府就没有发钞权,它们无法调节当地货币的发行量。
就这么简单吗?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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