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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师与名师

Posted on 星期二, 8 5 月, 2007 at 12:15 下午

“明师”有别于“名师”。名师易找,明师难寻。图书馆里,书籍汗牛充栋,读几辈子也读不完,人生苦短,要提升自己思想的境界,是一定要锁定几个明师,下重注来钻研的。

明师与名师

薛兆丰
《21世纪经济报道》2001年7月2日

“明师”有别于“名师”。名师易找,明师难寻。图书馆里,书籍汗牛充栋,读几辈子也读不完,人生苦短,要提升自己思想的境界,是一定要锁定几个明师,下重注来钻研的。

怎样把“名而不明”的学者剔除出去,又甚至把“明而不名”的高手识别出来,是很困难的事情。第一个困难,在于受选择范围的局限。你的视野以内,可能根本不存在“明师”。这层困难,对中国的读书人来说,尤其严重。绝大部分名著,没有中译本;翻译过来的作品,又受制于译者的偏好。图书馆的一类书架中,找不到一个“明师”的著作,是并不奇怪的。

三种常见的虚名

第二个困难,是作者的“名气”会影响读者的判断。要增加选中“明师”的机会,而避开“名而不明”之辈,办法就是识别作者之“名”因何而来。有些人名气很大,但这些名气不是来自于学问,而是来自于其他方面。

与学问无关的名气,最常见的是作者的个人品质,如“动机”、“道德”和“勇气”。学者们往往喜欢展示一番,标榜自己怎样忧国忧民,怎样为民请命,怎样两袖清风,怎样呵护学生,怎样不为几斗米折腰,怎样直言不讳……这些东西可以把少不经世的学生弄得神魂颠倒。可那些品质,统统与学问没有任何瓜葛。

不是说这些学者一定在吹牛,他们说的可能是真实的,也可能是夸大的,但不管是真是假,他们的个人品质,对于求学的人来说,是一点也不重要的。中国的学生,一向把个人品质看得太重,以致严重地干扰了他们对“明师”的选择。

学者的个人品质,无论是好是坏,都只会波及到他身边的少数几个人。如果你要找学者谈恋爱结婚、或合伙做生意、或结伴去旅游,那么你得关心他的个人品质;但如果你只是要找“明师”,那么就既不要挑剔他个人的坏毛病,也不要为他的人品所迷惑。

第二种与学问无关的名气,是政府加给他们的。有些学者时来运到,受到政府的赏识,当上了政府的经济顾问,对经济政策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名气自然很大,但那也与他的学问无关。政府挑选经济顾问的时候,是根据自己本来就打算做什么事情来挑选的,而不是以那个学者本来的学问来挑选的。政府的意图,又怎能够作为学术的标准呢?

第三种与学问无关的名气,来自作者自己的炫耀。有些学者记忆力非凡,什么书都读过,读过的都记得,写起文章洋洋洒洒,东拉西扯,看上去非常广博,但广博不等于思想,聪明也不等于智慧。聪明而没有智慧,别人就很难向他们学习。

时下流行的晦涩而空洞的学术文章,左一句“哈耶克”,右一句“康德”,前一句“汤因比”,后一句“维特根斯坦”。原因在于,有些读者的时间成本很低,而他们崇拜知识,所以看见自己读不懂的东西,就觉得理应买下来拜。如果读书人将来有更多精彩的选择,时间的成本上升,那么他们就会从崇拜知识,变为享用知识,有用而看得懂的才买,而充斥“大词”的空洞文章,就会被淘汰。

先做明人,始识明师

剔除“名而不明”的老师,办法是:一不看个人品德,二不看对政策的影响,三不看旁征博引的本领。那么,识别真正的“明师”,又有什么办法呢?办法似乎只有一个,就是你自己事前要对具体的问题下过功夫,使自己成为“明人”,这样才有本事识别“明师”。

现在满街都是博士教授专家学者,门外汉当然会客观而客气地说,张三有张三的理由,李四有李四的看法,谁都未必全对,也未必全错。泛泛而言,这么说当然是对的;但一旦遇到了具体的问题,一旦深入到问题的情境,高手和低手的距离,就不可以道里计,就再不是“你也好、他也好”了。

我熟悉辩证法,能够用辩证法证明任何事情,所以一读到波普尔的《什么是辩证法》,就知道他是真正的高手;我又曾经对波普尔的干预主义十分崇拜,所以一读到弗里德曼的《资本主义与自由》,就知道波普尔在经济上错得厉害;我曾经为萨缪尔森《经济学》中的“稀缺”、“短缺”、“过剩”概念迷惑不解,所以一读到阿尔钦几句干脆利落的评论,就明白萨缪尔森和阿尔钦两人的差距。

要识别“明师”,就要使自己成为“明人”。那么,到底是先有“明师”,还是先做“明人”?答案是:早期的鸡生早期的蛋,某个阶段的“明人”,能赏识某个阶段的“明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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