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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经济学角度看剥削

Posted on 星期四, 1月 24, 2008 at 1:32 下午

许多人至今仍相信妇女、儿童、黑人、民工等所谓弱势群体是最容易受剥削的。

从经济学角度看剥削

薛兆丰
写于2007年11月12日
载于2007年12月《万科周刊》

剥削的意图人皆有之,但要让意图得逞,谈何容易!三十年前,某西方记者到苏联考察。问到工人的月薪,竟然只是几个美元,他大呼“剥削!”再到车间参观,看见工人没有一个不是吊儿郎当在磨洋工的,他才晓得大呼“不知道是工厂剥削工人、还是工人在剥削工厂!”

从经济学的角度去看人际关系,或具体地看劳资关系,我们永远不能忘记这个规律:每个人都是会形成对策的!劳动经济学,是一门根据经济规律考察劳资关系的经济学分支。其最核心的发现之一,是大规模地靠剥削来牟利并不可能。

首先,我们找不到“剥削的证据”。梅森大学经济学教授科普兰(Bryan Caplan)在上本科生的“劳动经济学”课程时,经常布置的一条作业,就是让学生解释收入差异。无疑,各行各业都存在巨大的收入差距,但这差异本身并不能说明存在剥削。随便截取一段时期跨行业和跨地�ߟ的收入数据,只要把教育、资历、生育、体能、行业风险等因素考虑进去,我们就能把收入差异解释清楚,而看不到哪些人是特别容易受剥削的。

其次,要“试行剥削”更困难。大约十年前,香港遭遇通货紧缩,市道不景,裁员减薪的风潮席卷餐饮业。一个工会领袖,在电视节目里大骂餐厅老板,说他们如何没有良心,说他们的利润如何丰厚。一个餐饮业雇主的代表,反戈一击,对那工会领袖说:“我给本钱你,你来经营,你来赚10%的利润看看?”

科普兰教授指出,我们当中许多人至今仍相信一个古老的神话,即妇女、儿童、黑人、民工等“弱势群体”是最容易受剥削的。可是,假如确实如此,那么在世界上利润率最高的企业中,我们就至少应该找到一些是由清一色妇女、儿童、黑人和民工组成的。事实上找不到这样的企业。到处都有抓破头想争创利润的经理,可有谁会说“让我们改雇妇女、儿童、黑人和民工吧”?为什么?归根结底,“支付低薪”与“进行剥削”是两回事。

再有,“策略性剥削”是可能存在的。问题是,它们早就被各式各样的劳动合同有效地限制了。随着制度经济学的兴起,许多一度是扑朔迷离的劳动合同,都得到了合理的经济解释。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就是一种可能的策略性剥削。那么,市场是如何抑制这种“徒弟对师傅的剥削”呢?办法是让师傅先取得补偿。做徒弟,其工资收入往往是负的——付出的比收入的多得多。当师傅取得足够的补充后,徒弟才能满师从业,并从下一代徒弟那里收取未来被排挤的补偿。当年看《霸王别姬》,就想对那些红卫兵解释,师傅对徒弟苛刻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学教授终身制,则是防止大学对教授进行策略性剥削的制度安排。学术研究的黄金阶段往往是在学者的壮年,但其学术贡献要被充分消化和合理评估,却需要滞后十多年甚至几十年。这样,教授就既会因为早年“虽能干但名声不大”而收取过低薪金,又因为晚年“虽名声较大但不太能干”而继续收取过低薪金。解决的办法是“批发”。大学通常必须在七年内完成对一个教授的考察,从而决定是否永远雇用这个教授。类似地,女性为了防止男性的剥削,也会选择结婚来保护自己。

然而,对于“工作”和“绩效”之间不存在长时间滞后的职业,终身制就不是上选。两个礼拜前,美国好莱坞编剧集体罢工,要求增加收入。外人恐怕不知道,这些编剧的人均年收入已经是20万美元,而洛杉矶的人均年收入只是2.5万美元。编剧的工资水平高,是因为他们写的剧本是否受欢迎,很快就有答案,几乎不需要等待;而他们的笔头一旦过时,也很快被炒。

深圳华为最近聪明地绕过了新颁《劳动法》对其用工安排造成的干扰。我完全理解立法者试图防止“策略性剥削”的好意,可他们似乎没有看到,市场其实早就形成了各种有效的预防机制,而一刀切的强制政策并不适用于各具特色的行业。IT从业人员,可能仅次于运动员和演员,是追逐短暂光芒的人群。对他们而言,迅速而充分的报酬模式,恐怕比缓慢而熨平的报酬模式更合理,而这种选择与剥削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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